看病,是一个微妙而神奇的过程。绝大部分病人与医生素昧平生,彼此都是陌生人。但走入诊室,他们得坦陈深入骨髓的病痛、无法启齿的经历以及内心底层的触动。
深入了解病情,不仅是制定诊疗方案的前提,也是对医生的最大考验。人在器官组织发生病变的同时,还会有各种情绪心理活动相互交织。每个医生、每天看病时,一定会遇到疏漏、隐瞒和矫饰。如果想顺利抵达成功的终点,最关键的一条,其实并没有写在教科书上,而是——一定要与病人和家属彼此信任。
别以为这种信任能轻易获得。
人不是孤零零的生物体,他们每一个都是社会的组成元件。很多病痛,会与家庭成员、夫妻关系乃至工作伙伴混淆在一起。病人会有意或无意只对医生讲出他们愿意被知晓的部分。
这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医学的复杂性。如果看病仅仅只是对症下药,只要在网页上输入关键词就能按图索骥,那么,医学院何必设立比任何专业都长的学制。
随着年岁渐长,我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。医生的手里不仅仅有药方和手术刀,医生讲的话,也是救死扶伤的利器。
譬如,对于茅玉静。
半年前,茅玉静在我诊室哭到死去活来。行医二十多来,我见过无数患者和家属抱头恸哭。但茅玉静跟他们不同。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,掺杂着那么浓烈的释放开怀。
茅玉静四十岁不到,五年前做了乳腺癌手术,并按照常规进行放疗和化疗。因为治疗及时到位,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。父母和老公都长吁一口气。可是,茅玉静自己却没有像家人期望的那样,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。
她总是不停说胸口难受,没有力气。开完刀后,单位特意给她换了一个非常轻松的岗位,但仅仅是整理文件,就让她疲劳不堪。这肯定跟得了癌症有关。但是,反复检查,不管是影像学还是抽血化验,医生都没有发现一丝肿瘤复发的迹象。心电图也没查出啥。
一开始,老公看到她痛苦的样子,心急如焚四处求医问药。但不管怎么调理,茅玉静的胸闷乏力只会变本加厉。老公在她生病之后工作、孩子、家务一肩挑,短短的功夫头发都白了不少,她年复一年的呻吟、念叨、抱怨,变成了另一项沉重的负担。甚至连茅玉静自己的爸爸妈妈都觉得她是不是脑子也生病了,医生都说好得很,一天到晚作死啊!
那天,当茅玉静坐在我面前,怯怯地小声说她的病史。我看着她,让她声音大一些。她忽然掩面泪下,“程医生,终于有人愿意听我讲完……”隔了几个小时,当她把化验报告递过来,我一边低头写病历,一边说道:“你确实心脏有问题……”话音未落,茅玉静再度双手捂面,嚎啕大哭,哭到山穷水尽,哭出了四五年来积压的伤痛、郁闷和委屈。
现代医学昌明,以前人们谈癌色变,一旦得了肿瘤,数着手指渡过余生。但现在,不少癌症患者经过手术、化疗、放疗,得以长期生存。这时候,一个严重的问题凸现出来——那就是各种肿瘤治疗方式,都会导致不同程度的心脏损害。
以临床上最常用的化疗药物蒽环类(包括表阿霉素、柔红霉素、阿克拉霉素等)举例,患者接受这类药物后,超过一半(57%)会出现心功能损害,约五分之一会进展为充血性心力衰竭。对于使用蒽环类药物化疗后的长期生存者,其冠状动脉疾病的风险增加10倍,心血管相关疾病死亡率增加8倍。蒽环类药物的心脏毒性98%于化疗后第1年出现,并且,一旦发生就难以逆转。
除了蒽环类,新型靶向治疗药物也都有不同的心脏毒性,有些会引发凶险无比的药物性心肌炎,有些会导致心脏骤停,还有一些能引起极端难治的高血压和高脂血症。
而恶性肿瘤治疗方法会引发如此严重、如此广泛的心血管副作用,在世界范围内,也是刚刚意识到。年,欧洲肿瘤内科学首次发布了《欧洲化疗放疗及靶向药物所致的心脏毒性临床实践指南》;年,欧洲心脏病学会制定了《癌症治疗与心血管毒性立场声明》。各个国家的学者和临床医生开始奔走呼吁,不能让病人生了肿瘤,最后却死于心脏。一门新的交叉学科——“肿瘤心脏病学”就此诞生。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北京中科白殿风医院正规吗白癜风的治疗